陶冬:生產無效率及社福支出高 鉅亨網新聞中心 2012-02-17 15:35
陶冬:法國年輕人衣食無憂,但他們缺少的是一個機會,而面對的是一個已經失去活力和變革勇氣的社會。
夕陽,將協和廣場上那尊四棱尖頂紀念碑,拉出一條長長的影子。這是法國紀念工業革命、交通革命的豐碑,透著當年法國皇家的輝煌、權勢與奢靡,也是路易十六的斷頭之處。一群白身黃嘴的海鷗在廣場四周盤旋著,那些是仰賴人類食物、已經失去自然生存能力的飛禽。
從協和廣場向西望去,筆直的香榭麗舍大街延伸向遠方,直至盡頭的凱旋門,記載著當年法蘭西鐵蹄與火炮的風光、榮耀。背後乃盧浮宮,世界最大的博物館、人類文明的編年史;隔河對岸的藝術博物館,收藏著歐洲最多的藝術瑰寶,透著法蘭西文化的底蘊。廣場左面,矗立著國民議會大廈波旁宮,宏偉壯觀,共和國政制發源於斯。廣場右面,是瑪德蘭大教堂(la Madeleine),左近林立著各式時裝精品店,折射著法國式的、跨時代的藝術、商業和新意。
每次立於此處,均爲法蘭西文化之精深、宏博、創意與承延所折服。每次立於此處,均能感受到震撼。四棱尖頂碑猶如一支巨型日晷的晷針,將時間畫在協和廣場的地表上,人文、風土、激昂、戰慄,便一點一滴地凝聚爲歷史。此地曾上演過無數次的奢華綺麗的皇家出巡,此地曾是路易十六、丹東、羅伯斯庇特三巨頭的魂斷處,此地曾檢閱過拿破侖的隆隆炮車,此地也曾臣服於希特勒的坦克列隊。
漫步至廣場旁的皇家園林,一株倒地大樹吸引了我的注意。樹幹粗碩,枝葉茂盛,可惜被連根拔起,樹根無助地攤向空中的每一個方向。走近細望,原來是一尊黑銅雕塑,藝術家逼真地將生命力的強盛與死亡的悲壯融合在一起。再定睛一看,此作品創作於1999年,我的心怦然一跳,那正是歐元的誕生年份,莫非作者……
離開園林,沿著塞納河畔信步前行。沿岸的兩排大樹佇立著,樹葉已在嚴冬中凋謝,光禿禿的樹枝伸向天空,好像要勉力撐起寒風中的幾片孤雲。塞納河的水,仍在靜靜地流淌著,冬季的蕭肅趕走了野餐的人們。
小夥子叫皮埃爾,柔軟的頭髮下面,閃著一雙藍灰色眼眸,尖鼻梁下留著棕色小鬍子,掩不住喜歡講話的嘴。皮埃爾今年21歲,來自法國東北部城市特羅伊斯(Troyes),來巴黎的16個月,除了中間給財政部當過三個月的臨時司機外,一直於失業狀態。周末沒有事情,就來河邊靜靜地讀書。一提起拉加德(前法國財政部長、現任IMF總裁),小夥子就讚不絕口,“克裏斯蒂娜,太聰明啦”,儘管這位臨時司機僅在車隊中見過兩次女強人的背影。
“我喜歡塞納河,不過家鄉的塞納河比這裏乾淨,常在河心划船”。“爲什麽不留在家鄉,反要來巴黎呢”?“巴黎以外根本沒有工作。我和哥哥一起來巴黎,不過兩個人現在都沒有工作,如今年輕人找工作難呀”!
“沒有工作是不是很慘呀”?我開始替他難過了。“才不是,這裏福利好,失業救濟不比工資少多少,我活得挺好”。“會不會某一天政府不管你”?皮埃爾像望外星人一樣望著我,堅定地說:“政府會養我一輩子的,不過我還是想找一份工作,結婚,在郊外買一間公寓”。
皮埃爾兄弟暫住在未婚的叔叔家中。叔叔在巴黎火車站做文書工作,3個人的活兒,12個人在幹。每天實際工作時間不超過3小時,每周工作35小時,每年放假六周。每周一超過法定的35小時,門閘就不准職員進公司工作。法定退休年齡是50歲,叔叔基本上是工作30年,退休後的30年由政府養著。
皮埃爾曾在中國住過三個月,見識過中國工人的勞動強度,擔心法國的競爭力。不過他的叔叔,卻把一切福利看作理所應當的,打算吃政府一輩子。
夜幕很快降臨了。香榭麗舍大道上的梧桐樹身上,每株都亮出紅白藍三個大光環。這裏沒有聖誕樹,沒有聖誕歌,大道兩側連綿的紅白藍光環卻勾劃出浪漫的聖誕氣氛,細節中透出法國人的典雅與含蓄。大道接近協和廣場處搭起了嘉年華般的臨時商鋪,遊人如鯽,擁擠著尋找各式小吃、手信,在法國的第一大道上看不到經濟衰退的迹象,可是卻也不能爲皮埃爾提供一個就業機會。皮埃爾衣食無憂,聰明自信,他缺少的是一個機會,他面對的是一個已經失去活力和變革勇氣的社會。
埃菲爾鐵塔頂上的探照燈,耀武揚威地向全城掃射著,塔身還不斷地閃出白色、黃色的光點。但是奢華與囂張,難掩一絲失落。埃菲爾鐵塔,沈積著法國的歷史與驕傲,不過它在世界建築物高度的排名上,越來越低了。